最新！德国法院对因专利池重叠而出现FRAND分歧，或不自动颁发禁令
案情摘要：10月，德国杜塞尔多夫法院对美国专利池管理机构HEVC Advance起诉土耳其电视制造商Vestel的专利侵权案件及FRAND问题进行了庭审。根据当庭公开资料情况，法院初步表示Advance专利池因重复收费政策存在不FRAND的问题，同时认定Vestel是善意被许可人。此举意味着德国法院对因专利池收费不透明而导致的双方FRAND谈判分歧的情况，将会慎重考虑禁令问题，很有可能不会自动颁发禁令，这对Advance专利池而言，将会是巨大打击。此次裁决对于全球SEP和FRAND问题的重要治理意义在于，可能改变整个行业对于因SEP专利重叠，造成无法实现FRAND谈判的结果，到底是否适用禁令救济的裁判标准。
Vestel
HEVC Advance（现更名为Acess Advance, 简称AA公司）是一家位于美国的独立许可管理公司，代表专利权人管理和执行HEVC/H.265标准所需的15,000多件专利，是目前HEVC三大专利池之一，其他两家分别是MPEG LA HEVC和马可尼集团管理的Velos HEVC。
2017年4月开始，Vestel试图与AA公司谈判许可（注：被许可方主动找权利人谈许可，国内可不多见，这才是尊重知识产权），2018年5月18日，AA公司向Vestel发送了一份包括许可费率的专利组合许可协议草案（PPL）。
来源：英国法院裁决（2021.03）
Vestel认为，MPEG LA拥有更大的专利池，但AA公司的授权费率却比MPEG LA高出许多倍，因此是非FRAND。而且AA拒绝提供较低费率的许可。
与此同时，AA专利池的主要成员之一飞利浦公司也在单独与Vestel讨论许可问题，2018年7月，飞利浦提供了与AA许可费相关的许可费率，按照飞利浦的专利占比进行了缩减。但Vestel认为飞利浦的费率也是非FRAND的。
01 英国法院：管辖权之争
Vestel认为，虽然其愿意从AA公司及飞利浦公司获得许可，但由于二者并不妥协，于是Vestel在2019年1月18日在英国高等法院起诉AA公司和飞利浦公司滥用其支配地位，违反了欧盟竞争（TFEU）第102条和/或1998年竞争法第18条。
就在2019年1月18日同一天，Vestel对AA公司的专利组合许可协议草案进行了报价的还价并发送给AA，Vestel认为其修改的版本是FRAND，但并未被对方接受。
在英国法院的审判中，双方对被告被认为具有支配地位的相关市场进行了界定，主要认为下游市场是包含HEVC标准的电视市场，上游市场是SEP许可市场，与滥用指控相关的市场是上游许可市场，该市场的滥用行为影响了下游电视市场的竞争。案件中也引用了Unwired Planet v. 华为一案，但是二者还存在不同。
根据双方的辩解，一方认为有证据证明英国是Vestel全球最大的电视市场，这足以使得英国成为提出索赔的适当地点，但另一方则认为，在争议的专利池中，只有3%不到的标准必要专利SEP是英国的，所以英国并不是适合的地方。
最终，英国法官裁定没有管辖权（注：如果结合Unwired Planet v. 华为一案，可以看到英国法院对专利权人还是偏爱有加，这显然不利于中国企业）。
随后Vestel在2021年初修改了其案件，并提出上诉，在2021年3月2-3日，英国上诉法院召开了两天的线上听证会。
来源：英国上诉法院
02 德国法院：专利池重叠与FRAND谈不拢，或不自动颁发禁令
与Vestel在英国法院关注的反垄断重点不同，其在德国法院的申诉理由更具有挑战性，直接抓住了AA专利池中潜在的弱点进行了攻击。
在已有的三个HEVC专利池中，早期专利权人及专利跨池的情况时有发生。而且2019年底开始韩国一些企业，包括三星在内的9家企业陆续退出了MPEG LA的HEVC的专利池，转而进入AA专利池，这就使得Vestel这种已经与MPEG LA签署了许可协议的，在面临AA谈判时，要面对从MPEG LA专利池中转入AA专利池的企业专利“重复收费”的问题。
HEVC 专利格局
英国法院的裁决中就提到了这一点，Vestel认为，在一些原来MPEG LA的一些企业转投AA专利池后，在AA池中有81%的专利是之前已经在MPEG LA中签过协议的，这样的话，如果在按照AA的许可费率缴费，就会涉及重复缴费。因此许可协议中应该有明确的退费（Reimbursement）条款，即如何将已经在MPEG LA中已经交过费用的这部分跨池专利包从AA池中扣除出去，从目前来看，双方FRAND谈判的焦点之一主要还是如何退费谈不拢。
来源：英国法院判决
只是这个谈判中的关键问题在英国法院并未涉及，而是在另外的德国战场上展开的。
2020年8月16日，AA专利池宣布在德国杜塞尔多夫地方法院对Vestel和中国的小米公司提起HEVC/H.265专利侵权诉讼。据Juve-patent报道，起诉方包括AA专利池的四家公司：Godo Kaisha IP Bridge、三菱、GE视频压缩和飞利浦，共涉及6起单独诉讼。
在10月刚刚结束的Vestel案件的庭审中，据悉德国杜塞尔多夫法院初步作出了非常重要的裁决，除了对一些专利的有效性提出质疑之外，法官还对AA专利池的许可模式及费率等问题首次提出了质疑，这很有可能是基于Vestel对AA专利池存在严重重叠问题的一种反应。
庭审中具体解决了两个重点议题：一是AA专利池有关重复费率的政策；二是Vestel是否是Willingness的许可人以及FRAND费率的问题。
1. 重复费率政策（Duplicate Royalty Policy）
法官对于AA专利池中存在大部分之前已经在MPEG LA签过许可协议的专利，该如何进行退费，提出了一些质疑，认为存在几点需要澄清的地方：
2. 善意许可与FRAND（Willingness and FRAND）
法院认为Vestel自从与AA开始接触起，一直都是善意被许可人。法院还表示，用隐含的方式表达获得许可的意愿是可以被接受的，并且对于表达willingness的要求不宜过高，而应该通过完整、全面的考量做出是否善意的判断。
庭审最后环节有一个思考值得关注，即法院考虑了一个有意思的可能性，即如果AA的报价和Vestel的反报价均被认为是FRAND，禁令是否适用？
对于这一点，庭审中法官的态度倾向于这种情况下不自动颁发禁令。
03 德国法院最新裁决的重大意义
如果上述杜塞尔多夫地方法院传递的这个信号准确的话，那就意味着许可人运营专利池最为依赖的禁令手段，将有可能丧失作用。而这对被许可一方来说，无疑是一个利好的消息。
这将使得许可人和被许可人的天平位置发生倾斜，失去禁令救济手段的许可人将更难迫使被许可人达成协议。
在这起案件之前，据Juve-patent报道，2020年5月，同样是在杜塞尔多夫地方法院，同样是AA专利池，其中池成员杜比、GE视频压缩、飞利浦起诉了一家名为MAS Elektronik的家庭娱乐产品侵犯了HEVC/H.265的EP2777270（杜比）、EP2559245（GE）和EP1557072（飞利浦）三件专利。
最终，杜塞尔多夫地方法院做出有利于原告的裁决（发出禁令），MAS随后虽然提出上诉，且申请暂缓执行，但没有被批准。随后AA专利池宣布，MAS已经获得了HEVC专利池的许可。
所以此次Vestel公司能够在MAS基础上取得更为有利的结果实属不易，这是不仅是积极应诉，更反应了良好应诉策略，直指AA专利池中的久被诟病的关键问题：AA专利池的重复收费和许可政策，而这一点在短时间内恐怕很难得到所有权利人的一致，而实现彻底改善。
这就相当于Vestel在德国法院打出了AA专利池本身许可政策存在很大问题，这实际上是为AA专利池继续向其他潜在被许可人收取专利费设置了很大的障碍，被许可人完全可以要求AA专利池完善相关政策和将重复收费等问题更加透明化后，再进行许可谈判。
至于另一个关键点，AA的授权费率是否是FRAND的，目前庭审中并未涉及，恐怕要在之后的案件中才有定论了。与此同时，德国法院对于Vestel是善意被许可人的认定，提出willingness的要求不宜过高，这对于是否是FRAND的判断至关重要。
目前来看，不仅仅是德国法院在更加清晰的界定FRAND谈判中善意被许可人的标准，从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的最新表态中，也可以看到，FTC认为“对于SEP持有人试图针对实施人自愿许可寻求禁令救济是非常有问题的”。欧美同时表示对于善意被许可人不应与禁令直接挂钩的表态，或对未来许可谈判市场带来非常“微妙”的变化，还有待更多的判例予以边界的明确。
而此次同样被诉的小米，目前还没有相关案情的进一步披露，相信随着此次Vestel案的最新进展，后续可以在Vestel的基础上，进一步扩大战果，尝试挑战AA专利池中更深层次的不合理问题。
实际上，这不仅仅是Vestel和小米遇到的问题，更是中国广大电视、手机、安防等视频相关企业共通的问题，在目前AA专利池被许可人的234个企业清单中，中国企业占比还不算太大，比较知名的包括华为、中兴、OPPO、大疆、长虹等，但是他们一些也是许可人的身份。更多像TCL、海信、海尔、海康、字节跳动等一批拥有大量海外业务的音视频相关企业，未来或都将成为AA专利池的潜在收费目标。而这些被潜在收费的中国企业中，很多和Vestel遇到的问题一样，也都是MPEG LA HEVC的被许可人。所以对这种专利池之间重叠收费的质疑，应该会感同身受。
此次，Vestel率先在AA专利池上撕开了一个口子，但这个口子最终能被撕开多大，还有赖于更多被许可人的共同努力。